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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台灣旅行的過程中, 我曾被好幾次問到對於有特殊教育需求的孩子處理方式的問題。一次是在台中某間極富盛名的學校, 一次是在淑靜替我安排的小講座裡, 也有私底下問我的。令我驚訝的是, 這些問題多半都是由孩童的老師診斷評判孩童的"病名“。這樣觀念上的衝突讓我始終無法在短時間內好好回答完這個問題。所以藉由這篇文章, 希望可以讓大家瞭解為何我覺得這是很驚訝的事情。

我曾在大紐約地區的兩間學校工作過, 一間是曼哈頓上西區頗負盛名的West Side Montessori School, 另一間是我現在所在的Hamilton Park Montessori School。所以我所經歷過的是紐約市和紐澤西州的制度。在紐約的學校通常九月學期開始主教們會花這一整個月的時間, 不做多餘的事, 只盡可能的跟小孩建立關係, 進而瞭解他們。約在九月底十月初我們就會擬出一張清單, 是對於班上一些行為比較和一般兒童發展不同的孩子們。清單擬出後我會找一個時間交給學校裡派駐的兒童心理諮商師。拿到我所提出的清單, 這位心理諮商師會撥出時間到我的教室一個早上或一個下午, 觀察這些清單上的小孩們。然後我們會敲一個時間開會, 逐一討論我所提出的個案。雖說我有EC和蒙氏3-6的證照, 但是對於特殊教育和心理方面我只受過幾個學分的訓練, 這樣哪裡夠啊?所以在這逐一討論的過程中, 心理諮商師也會分享一些可以試試看的想法, 讓我帶回教室應用。或是她也會告訴我們哪些部份是正常的, 可以多觀察看看的。同時她也會提醒我們哪些孩子的確可能是有特殊教育的需求。當她提出這樣子的疑慮時, 我同時在教室裡面就會開始累積觀察資料。這些資料是為了儘快與家長開會溝通時使用。我的觀察紀錄都一定要盡量的寫得不主觀, 只求紀錄客觀事實。

例如--

" G早上八點十分和媽媽一起到學校。媽媽和他在門口擁抱說再見後離開。G在門口站了一分鐘後進門, 他選擇的第一個工作是legos. "I want to make a spaceship today!" 他對老師說。一個人工作20分鐘後, J加入他的工作。兩個人一起做太空梭。大約五分鐘後, G想要拿一片黃色的長條, 但是J也要使用。G說”你如果不給我, 我就不要跟你一起工作了" J決定離開。G停了幾秒, 然後說"不然你用完之後給我"。J同意。一起工作到團體時間。J加入團體時間, G決定繼續工作。但是他開始丟東西, 說"I want J to come back! I want to work with him!" Ms. H坐在他旁邊, 提醒他說J可以做自己的決定要參加團體時間。Ms. H提醒G通常他感覺想要丟東西的時候, 就是他感覺憤怒的時候。上一次他感覺憤怒的時候喝杯水或是吃點點心感覺會好一些, 說不定他喝完/吃完J就結束團體時間回來了。G接受建議。....等等"

每一次事件發生的時候, 都會在身為第一線人員的我們心裡搖起警鈴。但是我們做的事情就是不斷的紀錄, 紀錄事實而非事實帶給我們的感覺。這樣子觀察又紀錄兩個月之後, 我就會要求和家長開會。開會的時候視情況嚴重與否我會請求心理諮商師陪同。但是第一次會議的時候我只會不斷的就我的觀察紀錄提出問題

例如--

我們注意到當G在人數較多, 空間較小的地方, 情緒比較容易起伏, 不知道你們有經歷過類似的狀況嗎??

我們注意到當G在面對年紀比較小的小孩的時候, 會比較有不願意與其工作或是交談的現象, 你們有經歷過類似的狀況嗎??

我們注意到如果在早上十點建議G吃點點心, 他在到吃午餐之前情緒會比較平穩, 你們有經歷過類似的狀況嗎??

 

大多數家長在這第一階段會議也會瞭解我們的憂慮是什麼。在這個會議中我要的是資訊。譬如說我就有經歷過有小孩子在學校拼命推人, 我們也研究不出原因, 也懷疑是否需要特殊教育, 因為有傷害到別人。但是第一階段會議過後, 我們才發現他家有一百多坪那麼大。他當然覺得排隊的時候很擠, 或是教室讓他受不了。這種背景資料一瞭解了, 這個行為也就不異常了。我們剩下要做的事情就是讓他知道他可以用語言來做他的要求, 而非肢體。這個會議的另一個目的也是讓家長瞭解我們可以同步一起進行什麼。也許有些家長並沒有發現她的小孩的某些行為會造成他在教室裡社交的不順利。我們也可以分享為何這個小孩需要幫助的理由和我們進行的方式。這樣家長可以同步進行幫助這個小孩。

當然也有在這個第一階段會議, 我就需要對家長提出重大疑慮的時候。因為如果這個小孩真的需要早療過程, 我當然也不想要他們浪費時間。這種過程對家長也是很難熬的。通常在這種時候, 我會使用我紀錄的各種例子, 來告訴家長我們的擔心是什麼, 以及為何我覺得需要特教介入。我最大的理由一定都是"這些行為我們看見了, 但是我並不是特教訓練出身, 我真的不知道我在做的事情是否真的對G有幫助, 我希望有受過這方面訓練的人來觀察, 可能可以給我多一點意見, 修正我在教室裡的做法。或甚至是告訴我這些都是正常的, 我也沒有關係。我會很高興又學習到一些知識。“

我還記得第一次對G的媽媽說出這些話的時候, 她哭了。我們沈默了好一陣子沒說話之後, 她問我"妳覺得有可能是什麼?遲緩嗎?還是其他更複雜的問題?"我很堅定的告訴她"我不知道。因為我不是特教訓練出身。我知道妳很想要知道答案, 我也很想。但是這個問題我想應該留給有專業訓練的人來解答。重點是我們可以一起學習更多方法來幫助G。讓他在教室裡更快樂更能享受。這就是我們該儘快開始進行的原因”

不是身受特教訓練, 我們絕不貿然回答這個問題, 對我來說是我們這邊很基本的常識問題。我們都想要當解決問題, 提供答案的人。但是提供答案並不是問題的終點。那些與我們不同的孩子, 在結果出來之後的才是一條漫長而艱辛的路程的開始。說真的, 我想要知道的從來都不是他們到底有什麼問題。我想要知道的始終都是有什麼方法可以更有效的幫助她們。所以通常如果特教人員開始介入, 我也會要求一週一次的會議時間。因為特教老師不是隨時都跟著這個孩童的。而如果我們都知道這位特教老師的方法, 她不在的時候我們也可以同步進行, 這樣對小孩來說幫助才是最大的。

另外一樣常識, 我覺得也是個人隱私的問題, 是我們絕對不洩露孩子的問題以及治療資訊給其他家長, 甚至其他老師我也不會討論。這是隱私問題。每個人的感覺都不同。這些家長如果覺得有必要, 他們自然會跟其他家長分享這些資訊。但是當其他家長來問我這些問題的時候, 我一定會告訴她們說"那是另外一個小孩的成長, 我們只與其家長溝通這部份問題" 其實我覺得在一個班級裡面, 本來就應該會有形形色色不一樣的孩子, 就像一個小小社會的縮影。另外一點我們可以教其他小孩的是, 對和自己不同想法, 不同做法, 甚至不同意見的孩童的包容。當G還在我班上的時候, 我們就常常使用這種"團體治療" 孩子們對於他的暴躁易怒狀態會能夠包容, 進而多給他一些時間和選擇來幫助他渡過他自己情緒的這一關。或是在不小心被他傷害到之後, 告訴他說"我知道你還沒吃點心會比較容易生氣, 那我們一起吃點心好不好?" 這樣的孩子們, 讓我覺得好美好美。這種想法是從看了"大象男孩與機器女孩"得到的。恐懼是來自於不瞭解, 我想創造的是一個瞭解他之後, 願意愛他與幫助他的環境。G不是怪物, 但是他需要我們的耐心與瞭解。而這對其他的孩子, 也是很好的生命教育。我們一定會在人生的路途中, 遇到我們不瞭解, 不贊同, 甚至是不喜歡的人事物。多給一些時間, 多給一點寬容, 多給一點耐心。我相信, 這個世界會美一點。

今天在寫這篇文章的時候, 想起了每一年每一年遇到的, 那些與我們不同的孩子們。從來, 我都沒有希望你們會跟我們變得相同。我只希望, 可以瞭解你們多一點點, 可以靜靜的聽你們多講一些些。這樣我就會覺得自己終於有盡到身為老師的責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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