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s. LaLa@ Hamilton Park

即使已經開學, 還是很難相信學校已經又開始了。又開始過著追逐小孩的日子, 又開始過著追逐報告到期的日子, 又開始過著在方格上劃去一條條應做事項而因此滿足的日子。今年的小孩們是如此的平和可愛, 但是我還是不時會想起我去年的小男友們。其實每一年都是如此的, 要花個幾個月的時間來好好熟悉他們, 然後我就會愛上他們, 然後就會捨不得他們。今年除了G之外, 似乎是沒有需要我們特別關注的孩子。今天我不得不把G從教室帶出來之後, 找了一間沒有人的空房, 我抱著他, 輕輕的拍著他幼小的身體安撫他極度躁動的情緒。我們兩個一起看著窗外, 終於在忙碌中偷到了一絲屬於我和他的安寧的時刻。只有這種時候, 我會很衝動的想要一個自己的小孩。但是放下他之後, 我又會很慶幸還好我沒有自己的孩子。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後, 要怎樣再去付出全部的心思愛別人的孩子, 目前還是很幼稚且自私的我實在想不出來。而我目前仍然以能夠身為旁觀的第三者為樂, 不需要時時刻刻的掛記他們在心上, 感覺是很滿足也很快樂的。

閒話又說太多, 總之, 我今天想要思考的主題就是我的標題。身為老師很重要的一環當然也包括了和家長之間的溝通。我目前工作的學校一年和家長開兩次的家長會, 討論小孩子的課業進度以及成長細節。一次會是在十一月初, 一次會是在五月中。過去兩年每一次開家長會, 我都需要為每一個小孩寫一張A4大小的報告。用我的文字來敘述我所觀察到的孩子, 在情緒方面, 體能(大小肌肉)方面以及教室各區方面等等的。

在我受的蒙氏訓練中, 觀察是非常重要的。(盡量)不帶一絲一毫的偏見來觀察, 接下來是以陳述事實而非評斷的方式來對家長或是外人呈現這個小孩, 然後為她們計畫下一步。是我在前面五年工作學習到的重點, 也是至今我賴以維生的拿手絕活。報告從來對我來說都不是討厭的事情, 我其實是很喜歡寫報告的。到了NJ之後不用為她們再寫申請下一個學校的推薦報告(ISAAGNY, 有興趣者可以自行查詢), 我反而有時候會有點技癢。有時候非得要自己找段時間坐下來, 給每一個小孩寫一小段文字, 看看自己對他們的了解是甚麼, 不了解的又是甚麼, 或是甚麼事情讓我感到有興趣知道更多, 其實是個很有趣的思考時間。

今年在學校一開始之初, 我們就被告知今年我們不寫報告了, 改用勾選清單。我先是心頭一驚, 但是四周同事看起來是如此處之泰然, 害我有點生起氣來。至少我在七月底回台灣之前還沒聽到學校要做這樣大的改變啊！一回到教室我就對Heather開始碎碎念"我不想做表格, 我討厭表格" 但是老闆要身為主教的我們先看看行政人員草擬出來的形式, 過一兩周我們再討論。為什麼不喜歡勾選清單呢？原因很簡單, 因為我們在把我們的孩子們規格化啊！做清單比寫報告簡單多了, 每一個問題有三個答案: 尚未學到, 正在學習, 以及已經學習到。我大概可以坐在那邊一個小時就把我整個班的小孩子的報告全部勾選完。但是重點是這樣怎麼能夠表現出我們所觀察到的, 活生生的孩子呢？很多學習, 實在不是用簡單的勾畫就可以解釋出來的。更何況, 家長的比較心態, 讓我更加怯步。有些家長一定會拿著我寫出來的報告, 去跟別班同年紀的小孩比較。我一直覺得蒙特梭利教育其中一個很有趣的地方, 就是考驗老師的創造力。要怎麼帶動一個班級去學習一個主題, 考驗著每一個主教的能力(也是我一直在進修的部分, 汗顏....) 但是我們有可能今年學習非洲的動物, 明年學習九大行星。所以我今年就不可能在"是否學習九大行星"給任何小孩子打勾了。而我們本來就不可能都在學習一模一樣的東西啊！因為每一個班級都有自己在學習的主題, 不是更豐富更有趣嗎？

本來以為只有自己這樣想, 結果隔壁班的韓國籍主教在上班途中和我討論了一下他的想法, 我才終於很安慰的發現原來我不是孤單一人啊！上禮拜二第一次的討論攻防戰聽說非常精彩, 結果我因為要做下午班而錯過了(恨~~) Heather在把情況轉述給我聽的時候, 對我說"我從來沒有想過, 我們每一個做的東西都有這麼深的意義...." 所以我告訴她"就是要這樣去思考啊, 沒有事情是理所當然的, 我們在教室裡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該有意義, 我們在架子上放出的每一個工作也都是該有意義"。Heather當然也問了我對這兩者的意見, 我告訴她我的想法之後, 她告訴我說"可是勾選清單是一個不可避免的趨勢, 這就是這個國家, 這就是人家怎麼解讀一個人/小孩的方式, 她們今天在我們學校不被這樣評價, 以後也是會要經過這一段的" 聽到這樣的話的時候, 忽然讓我好懷念Marlene, 這個改變我一輩子的老校長。說真的, Marlene是不受歡迎的, 因為她總是和別人和社會背道而馳。但是她卻改變了我這麼多。我一直記得最後一次跟Marlene說話的時候, 她告訴我們 "不要把自己定位在老師(teacher), 妳是一個教育者(educator), 妳在做的工作是會改變這個世界的工作" 而我一直深信不疑也奉行不悖。如果說每個在WSMS工作過的老師, 都可以帶著這樣的驕傲成為傳播這樣子的教育的種子的話, 我想Marlene也會很開心的。而我有時仍會迷惑。我所想要培養出來的孩子, 是帶著自信與快樂的孩子。帶著自尊卻不過份驕傲, 知道自己的界限卻不傷害他人, 能夠知道自己的立足點, 並且懷著謙卑的心。所有在我的成長過程中錯失的美好, 我希望能讓她們全部擁有。因為我希望有一天, 這些美好的孩子們, 也能夠明白, 終究那些標準和價值觀, 也就只是他人所訂出來遊戲規則。要不要玩這個遊戲, 卻是個人自己的選擇。不是要我們剛愎自用, 不是要我們固執己見。而是理性的去傾聽和判斷, 選擇自己要走的路。

小小的一個表格清單也許看起來不是那麼嚴重的事情, 但是當我們事事都在標準和規格化我們的下一代的時候。這其實是很需要勇氣去堅持的一條底線。而今天的我, 選擇去堅持這一條底線。所以下禮拜二的會議, 拼了！